第10章 十个洞

等那五人真的走远，树上两人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真、真的很感、感谢、谢你，我叫、关艾。”羊角辫朝毕无谓自我介绍，语带结巴。

毕无谓并未因此产生轻视之意，只摆摆手：“举手之劳，我叫毕无谓，很高兴认识你。”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追你？”毕无谓有些好奇。

关艾抿唇。

大概是这问题让对方为难了，毕无谓便提议先下树，打算带过这个话题。

没想到关艾并不是因为这个而不愿回答，而是在组织语言来概括她的经历。

“我，她哥哥的，童养媳，偷跑测试，被、被发现。”关艾简练地道。

“啊，原来是这样。”

观乡人对买卖孩子的事情容忍度很低，即使家里揭不开锅养不起，宁可把孩子送给山神，也不会把他们卖掉。所以童养媳在观乡很少见，除非是家中亲戚亡故，托孤于他人，生活得久了自然就成了一家人。

看那大小姐的态度就知道，关艾为什么会跑，肯定是那户人家对她也很不好。

回到地面后，虽说是知道现在天亮了，但树林实在太过茂密，根本就无法判断方向，更不用说往平顶山终点前行了。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登高，越过这些树冠才行。

毕无谓过夜的这棵树高度不够，两人便在附近找了棵相对最高的树爬到顶，很简单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并朝此前进。

不过，住在山中的人都知道，不管你再怎么认为自己走的是直线，如果不经常重新确认和修正方向的话，是很容易在树林里原地兜圈子的。

好在毕无谓爬惯了树，又起码休息了整晚，精力充沛，上下树毫不费力，调整行进路线也不算特别麻烦。

关艾也不是个爱说话的，尽管不会爬树，但她把随身带着的那把骨刀舞得像模像样，在旁帮忙砍掉有可能划伤人的植物，就是体力已经快要达到极限的现在也没有喊一句累。

毕无谓当然不至于放任她一个小姑娘累到昏倒，时不时还是会停下来休息。

只是食物还是个问题。

从昨夜到今晨，他们已经消耗太多能量，却还颗粒未进。

上午勉强还能收集到一些露水解渴，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毕无谓爬树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他们必须得弄点东西吃。

心想事成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办到，不过毕无谓的运气一直就没差过。

这不，肚子饿了就有只肥硕的山鸡从二人眼前飞过，还恰巧停留在不足半米的地方，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毕无谓和关艾立马站住不动，死死盯着山鸡，现在只要他们任意一个人飞扑出去，就有极大可能逮住今日大餐。

有着纤长美丽的大花尾巴的山鸡，似完全没有察觉身前的危险般，还在悠闲地梳理着羽毛，时不时低头啄食两下。

额角有汗珠缓缓流下。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得再等一等，再……

“好哇！叫我给发现了吧，小贱种！”

山鸡受到惊吓，弹跳起飞，同一时间毕无谓也猛扑向前——然后结结实实砸在腐叶杂草堆中。

毕无谓抬头，山鸡早就没了影，徒留一双华贵的牡丹头绣花鞋在他眼前点来点去。

“我谅你怎么敢一个人跑来天衍宗考核，原来是在外头有奸夫！等回去告诉哥哥，看他不打断你的腿！”大小姐昂着下巴，满是轻蔑地朝关艾说道。

关艾动作迅速地将毕无谓扶起，只回了大小姐一个“呸”字，铿锵有力，吐字清晰。

毕无谓在心中给关艾行为点赞，好好的鸡肉大餐就这样飞走了，能不气人吗。

大小姐的脸瞬间铁青。

大小姐：“现在就给我打断他们的腿！”

狗腿子们火速控制住毕无谓二人，就要落下棍棒。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有人出声阻止。

众人朝声源望去，就见一形貌昳丽如画中金童般好看的男孩立于树旁。

毕无谓对这个孩子多少有点印象，好像是跟他们一块儿从青云镇坐孟老的蒲扇来的。途中毕无谓总觉得有视线朝他们投来，他特意找过，有一次对方还差点跟他对上视线，却又马上扭头假装无事发生，行为特别怪异。

他当时还想着等到了地方就过去好好问问男孩，干什么老偷窥他们。

结果一下蒲扇他就被天衍宗的气派给完全占住心神，把这事忘了个精光。

男孩再次出现，倒是如连日大旱忽逢天降甘霖般及时。

大小姐面上闪过丝错愕，看看地上的毕无谓又看看男孩，带着很明显的酸味嘀咕：“丑八怪小贱种很会勾引人嘛，一个两个都为你出头。”

大抵是男孩的衣着较好，大小姐没轻举妄动，而是先问来人的身份：“你是？”

“在下不才青云镇洪夙星，家祖现任太极正宗长老，孔小姐，幸会。”洪夙星遥遥一拜，意有所指道，“当前还在考核中，那些人不光看资质、名次，品行心性也尤为重要，切不要意气用事坏了自个前程。”

对方既知道自己家族名，想来也曾在某些大家族集会上见过，自己却完全没印象，还要对方提点。

这次就暂且放过小贱种，待考核结束她自然还是要落到孔家手里。

思及此孔大小姐臊红着脸，让跟班们都赶紧撒手，转眼就带着人远离了。

洪夙星：“你们没事吧？”

毕无谓跟关艾搀扶着站起，拍拍身上粘上的枯叶，有些不大自在地应了句“没事，多谢”。虽说他是受到了洪夙星的帮助，但总觉得这个长相好看的男孩子看他的眼神过于火热，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经历，类似的眼神他还在那些幼时拐卖他的人牙子那见到过。

不过不管怎么说，洪夙星从没对他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大概是他多心吧。

交换名字后，三人便临时凑到一块儿向目的地前进。

从衣着打扮到举手投足，洪夙星都透露着一股大家族精心栽培的气息，与毕无谓和关艾这种小山村出身的孩童截然不同。就算同样是挨饿跋涉，洪夙星也依然动作优雅，也难为他一身红衣居然没沾到多少污点。

只可惜错过那只山鸡，他们的下一顿始终没有着落。

途中倒是见到过不少长有诱人果实的草木，然而上面既没有昆虫啃食的痕迹，也没有大型食草动物在附近踩踏的脚印，反而有一些小型动物状似食用了掉落成熟的果实后倒在草木下的腐烂遗体。

用脚猜都知道这些果实不能吃。

整整两天过去，毕无谓也没有力气再爬树，三人逐渐在林中迷失方向。

天逐渐黑下来，林中各种光怪陆离的叫声此起彼伏，不断刮搔着三人的神经。由于饥饿，他们没法在安全的树上过夜，前一个晚上靠着轮流值守才强撑过来，关艾本就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第二个晚上更是忽然昏死过去，毕无谓给她掐了好久的人中才醒。

不光他们的情况是如此，大部分的考生也都已经在林中吃尽了苦头，精疲力尽。

有那运气极佳的，已经在密林边缘快要抵达平顶山。也有打从一开始就选错方向，南辕北辙的。

这日夜里，空气当中似乎漂浮着某种不寻常的气息，然而考生们大都疲累不堪，无所察觉。

密林深处有梦幻般的光点若隐若现，忽远忽近地徘徊在神志迷懵的考生附近，伺机而动。

充满着无限诱惑力又被极度渴望的事物，在不知不觉中取代了幽暗可怖的密林，毕无谓看到乌娘扛着一大桌珍馐美味摆到他面前，让他赶紧过来吃喝休息。

“考核没关系的，吃饱喝足以后再继续就是，来吧，来吧。”乌娘对他缓缓招手。

那声音和动作仿佛都带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让毕无谓原先抱有的一丝疑虑团成一团浆糊，溢散在脑中不知名的角落。

想吃东西吗？来吧。

想喝水吗？来吧。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来吧来吧……

只要现在放弃，就可以享受这些待遇……

放弃？放弃什么？想不起来，他现在只想吃光这一桌东西。

“别碰那些光点！”

是谁在他耳边说话？为什么不能碰，他真的好想过去。

背上忽得一阵剧痛，疼得毕无谓龇牙咧嘴转过身来，想看看到底是谁下这么狠手，就见关艾握着木棍满头大汗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洪夙星也是满脸痛苦的神色倒在她脚边。

稍一细想毕无谓也反应过来，关艾却摇手表示不是她救了大家。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毕无谓看到了背着观吉，眉目清秀的奉君尧。他看起来完全没受那些光点的蛊惑，眸光清澈。

毕无谓冲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也庆幸奉君尧和观吉平安无事。

光点蛊惑失败，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围着几人转起圈来：“距考核结束仅剩两日，请诸位考生抓紧时间。”

原来，考核也是有时限的，若是五日内他们一直没有到达山脚，还是会被淘汰。

这些光点名为惑声虫，考验的正是考生们的心智坚定与否。天衍宗对弟子未来道心的稳固程度很是看重，天衍大道，心魔相辅，若是连小小欲望都无法克制，又怎么能忍受漫长枯燥的修炼生活呢。

被惑声虫完全蛊惑的考生会被直接传送回外门广场，视作放弃考核。

而接下来，才是考验诸生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