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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五回不问生(1)

青年垂眼看了看缠着些绷带的左手手指,暗自撇了撇嘴。

那是前几天削木棍时不小心留下的伤,伤口倒不深,约摸半寸长,斜在大拇指上头。修习武功哪有一点伤都不受的,这等小伤他见惯了,并不会大惊小怪,疼是疼了点,但也就是皱皱眉的程度。见手上冒了血,他第一反应就是把破了皮的指头塞进嘴里,企图用这种原始又豪放的方式做些应急处置,倒是江鸾,不知从哪里默默取出了一卷白纱,示意他把手给自己包扎。

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左手递出去。他的大拇指上还沾着口水,这不是纯粹恶心人吗,于是,他便以一个非常蠢笨幼稚的、含着手指的姿势仰头望着对面那个一尘不染的男子。

“手给我。”男子摊开着手掌,如此说到,“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雾华君,”黎鹇这才后知后觉把双手藏到背后,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伤而已,不必如此费心。”

“这附近沙尘纷乱,万一有脏东西沾到伤处入侵体内,有染病之忧。”

“那……那好吧,麻烦雾华君。让您见笑了。”

江鸾这才拔开手里攥着的白瓷药瓶的塞子,往那条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红肿伤口上轻轻洒了些药粉:“会有点疼,忍一忍。”

“唔……!”青年瞬间皱起了那双美目,胳膊都有些打抖,“其实,雾华君,我真没那么娇气,就割了一道而已,放着不管没几日也就好了。”

“指腹上不比别处,免不了要经常接触其他事物。”上了药粉,江鸾又扯出一段纱布给他缠上,动作尽量放得轻柔,“小心些好。”

“哦。”黎鹇不说话了。

就是这样,他的手上才多了这么一节包得仔细又美观的白纱。这也太大惊小怪了,不至于吧,要是放在旭日台,压根没人管他,他自己也不会去管,顶多拿水冲一冲,得空了可能也会撒点药粉涂涂。如果搞得太过夸张,反而会被大伙笑话。然而这事要是放在江鸾身上,一个翩然若仙、儒雅举世的人去做这些,似乎……也没有那么别扭,倒是非常符合他的性格气质,端方细致、不苟不躁。

他们就是随便行走,无所谓到了什么地方,无论繁华萧瑟,无论都城乡下,无论山川平原,哪里都可以作为一站,但是,这也架不住黎鹇开始觉得不对了。

“这……路两边,是不是尸骸有点多?”数到第五具的时候他便放弃了,一双眼睛来回瞟着,小心翼翼地跟在江鸾半步之后,悄声对他说到,“约摸十步就有一具,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不说,怎么有一些像是胳膊腿儿被拽掉了似得……”

“害怕吗?”江鸾忽然停下了脚步,向后瞥了一眼。

若不是黎鹇反应快,刚才那一下定然就要撞到男子身上。他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瞬,接着飘忽起了眼神:“呃……怕倒不怕,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江鸾点点头,没做评价:“那便尽快通过这里吧。”

“谢谢雾华君关心。”黎鹇闭眼凝了凝神,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看向的却是最近那副横在路边的尸体,“不过,我见他们死状有异,兴许有什么隐情在里头。离近了调查一下,也许会有些发现。”

“嗯。”江鸾应了,没有怎么犹豫便抬腿走到那具尸骸身前蹲下,静心观察起来。

黎鹇可做不到他那么干脆,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小跑过去,屏息静气凑近了去看。

“屏住呼吸,有时会错过异常。”话是这样说,江鸾的专攻毕竟不是医学,能发现的也着实有限,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方法技术和条理逻辑一并教授给他,无论自己是不是掌握得彻底,“一切不自然的气味都可能是突破口,譬如药物、铜铁、烟火留下的淡香,甚至尸体本身的味道。譬如,罹患蝶血症的人往往会染发出类似花蜜的香甜气息,而蝶血症的前期表现几乎与红疹无异。蝶群被红疹破裂后带有甘味的□□吸引过来,误以为那些液体是花蜜,便会去吸食。”

黎鹇单是想象了一下那些画面便不寒而栗,他扯了扯嘴角,低声问到:“但蝴蝶吸食了那些脓血,不会……”

江鸾点点头,视线仍然在生着蛆虫的尸体上慢慢游走:“它们往往会跟病人一同死去。虽然说法不太妥当,但多的时候,成百成千的蝴蝶覆盖了尸身,确实是一道奇景。”

“雾华君当真知识渊博,这怪病,我听都没听说过。”天气还较为寒凉,尸体并没有腐坏得太过严重,这会儿便能让他们没有那么煎熬,黎鹇尽量专注地观察了片刻后,伸出手指指着尸体的肩膀,“外表看着倒不像有什么伤痕病斑的,要说不对劲就只有这个手臂了。若是被人砍得,胳膊肯定齐根就没了,不像这样衣服一点事都没有,底下似乎还有些皮肤连在一起。”

“嗯。”江鸾微微颔首后,撑直膝盖站了起来。

“雾华君还有什么发现?”黎鹇赶紧用目光追上,跟着站直了身子。

背对着他立在小路中央的男子合起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才多少好受了些许:“没了。”

嗯……黎鹇眨巴眨巴眼睛,背起了双手。他自然清楚江鸾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对于他们这些门外汉来说,看不出什么也属实正常。

“前面有个村落,或许会得到些线索。”

“不过,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一个活人,还蛮奇怪的。”青年快步跟了上去,“如果是这村子的村民,怎么也没人管管?”

这个问题很快便在村镇里头得到了答案。他们虽说还没踏进村口,站在外面略略扫一圈也该看到些人影才对,然而,别说活人,鸡鸭猫狗都没有一只,整座村子里空空荡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是一片骇人的死寂。这压根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翻倒的各种物件随意横在路上门口,这里那里都是灰尘和血迹,宛如一座大军经过后的废城。与村外如出一辙,路边和屋檐底下同样四散着可怖的残骸和断肢,然而比起外面,村子里的情形似乎还更加凄惨一些。尸体面目凄惨、死状凄惨,苍白日头下的氛围也凄惨。

“怎么变成这样的……”黎鹇不禁扼腕。

“谁还在外面?!”

“有人?!”听见屋内传来的喝声后,他蹦起来与江鸾对视了一眼,接着拔腿冲到了窗户旁边,“麻烦,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啊?我们是过路的,看村外不太正常便想过来问问——”

“哈哈哈,过路的,这就是‘地狱无门偏来投’吧!劝你们一句,别往他处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老老实实等死就行!免得又要传染百人千人,以致让整个大梁都陷入疾苦啊!”

黎鹇本来想倚在墙边,一看窗边墙角那些积灰,他又赶紧挪了两步拉回了重心:“这位大哥,能不能拜托您再说清楚一些,就是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呀,不然到底下见了阎王,咱也不好说话不是。”

“唉,这是疫病啊。”屋里那个人哀声说到,“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普通风寒,患了病的人发热无力,有的重一点,但都是风寒的症状。村里没有好郎中,也权当风寒治的。没想,某天在搬运一个病患的时候,他的胳膊突然就掉下来了。大家都吓得不轻,架一个人能用多大力气?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染上这种怪病,越来越多的人四肢脱落,好些人都吓跑了,郎中也没了,剩下的我们都不敢出去。熏醋熏艾草、喝汤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我们也是着实没有办法啊,只能在家里头躲着等死。”

听后黎鹇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这病怎么开始的,大哥有什么头绪吗?要解决,还得从根上才行。”

“解决?这村里还有五个活人吗,有什么用。”

“总不能放着不管,万一蔓延到别处,像您说的,不能把整个大梁拖下水。”黎鹇端正了站姿,与幸存的村民隔墙而立,“能不能解决、怎么解决,这我说不好,但我们会努力的,一定会努力的,多救一个人也是救啊,这样到了那一边也能少受点罪。”他望向沉默不言的江鸾,扬起笑容与他对视,“对吧,雾华君?”

人死了要下地狱、见阎王吗?江鸾并不清楚。如此轻松便能把这种话题说出口去,也不知究竟该说是乐观还是什么。他大概能猜到那是青年为了问话才故意这样说的,然而他听了却有些微妙的憋屈。

最终,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唉,算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郎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对面老李一伙人抓的野猪前几日跑了,之后才有这个病的,之前都没有。”

“野猪?”黎鹇忽然有点发懵。

“对,看着得五六尺,牙也老长,不过皮毛的颜色与寻常野猪稍微有些不太一样,发青,叫声也很怪。把它抓回来以后,他们一伙人乐得,到处给我们显摆,结果当天晚上就被它跑了,跑的时候洒得到处是血,老李他们寻着血迹去找也没能找着。第二天吧,就有好几个人病了。”

“您记得真清楚呢。”

“你是没见到那猪多大,能吃好久呢!还是在农田那边发现的。唉,可惜了。也有人猜,是不是它身上带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但郎中说不是猪瘟,究竟有没有关,谁知道呢。”

黎鹇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回身环视了一圈:“话说回来,我见这村里头的尸身,比外头的更狰狞一些哦?”

上了点年纪的村民没有出声,气氛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雾华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青年看上去并不在意,他这会儿只想快点离开,到处都是散落的骇人残骸,空气中也飘散着恶臭,他是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没有了。”稍稍停顿了一下,江鸾又补充道,“不过,既然是因疫病而亡,还是尽早火化为好。”

“火化……唉……”

里面的人又没有动静了,然而黎鹇这个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来。他重新面对窗边,开口问到:“对了大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村子看着也不小,一共就这些人吗?其他人都跑了?”

“一里地外有座破庙,之前郎中把病患集中到那里去了。后来郎中没了,又有瞒着病住在村里的,才成了今天这样。”村民讪笑了一声,“去吧去吧!这么想死没人拦着你们。”

黎鹇带着几分戏谑地挑了挑眉,等着江鸾带头离开。

知道村里还有人在,他也不便说些什么。结论已经显而易见,那头所谓野猪或许是妖灵,还是可以带来疫病那种,灾祸成了他们把它捉回去的报应,他可没听说有什么病症会使人关节松散四肢脱落。当然了,也没准是他孤陋寡闻。这位大哥说有人瞒着病症住在村里,这样就能解释这一地尸体为什么比郊外的残破了,被人发现、被硬生生拖出门去,然而他们的关节已然受损脆弱不堪,便在这样拖拽的过程中硬生生掉了下来。唉,好一出“和善团结”的大戏。他也不想管自己到底是会死还是能活了,他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一下。”

他停下步伐回过头去,就见江鸾取出了两方面纱,折了几折后跟他递了过来:“不知会不会有用,总之,小心为上。”

“嗯,谢谢雾华君。”他双手接过,箍住口鼻后抬着胳膊打起了结,“若真是这样传染,那这一路上也该吸了不少了。我倒是无所谓,雾华君如果有什么也许能预防的法子,便快些给自己用了,免得真被染上。”

绑好遮面以后,江鸾重新抬起目光,淡声道:“你不怕吗?”

“怕肯定会有些,不过人总有一死,能死得有意义点也算值得嘛。我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小老百姓,可能什么都做不了,雾华君不一样。有雾华君在,便会有无数的性命得救。”见对方似乎面露担忧,黎鹇便赶紧挂起笑容,用手指跟他比划出了一小段距离,“真的,只有那么一点怕而已,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算什么的。”

“这算什么”?江鸾眨了下眼睛,回过身的下一瞬低低地出了声:“死生大重,不应如此轻率地谈论。”

“哦。”青年默默跟上。

江鸾并不是有意要训诫,只是看着他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总觉得胸中郁结着一股乱气。明明就是在怕,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呢?这是人之常情,并不丢人。畏死,才能更好地生。

“我差灵鸟去寻寻灵物,一定会没事的。”

黎鹇有些意外地张了张眼睛,而后嘴角微弯地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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