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饭桶！”衣袍华贵的中年人一巴掌狠命拍在方桌上头，震得下头的仆人们个个抖若筛糠，“这都两天多了，还没找着？再不把那东西抓回来，大人都要回东都了！我上哪再找这么个机会去？”
“后头随便寻摸一件不就行了，”满头珠钗的妇人装模作样摇着扇子，娓娓地说着，“那老头子整天窝在东都里头哪都不去，哪见过你那些稀奇玩意儿？”
“怎么说话呢？我那可都是宝贝，千辛万苦才求来的，怎么能轻易送人？大人那是眼光独到，喜欢这些异族的漂亮摆件，虽说这条鲛人不会人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路途遥远，三条里头一共就活了这一条，不能再让她跑了。”中年人站起来，捏着胡须缓缓踱起了步，“只要哄得大人开心，我和儿子的仕途就有保障，咱王家就有靠山。其实直接献给陛下最好，不过他顾忌自家弟弟的立场，应该也不会碰这些买来的外族美人珍宝。堂堂梁王，一国之主，本应坐拥佳丽三千，却只有那一位王后，王后薨了就不再娶，那王爷也是，就单单要那一位王妃，兄弟俩在这方面倒像得出奇，明明有权力享尽天下佳人却偏偏要独宠。一个曹氏一个冷氏，我倒好奇了，这两人到底使了怎么样的手段，能把两位人龙牢牢攥在手里？”
“赵大人到！！”
“他怎么又来了……”男人嘀咕了一句，然后携妻子家仆齐齐向堂外抬手行礼，“下官王蒙，拜见郡承大人。”
“王大人不必客气。”赵路这天倒好端端穿了一身官服，发帽衣袍也是一丝不苟，一看便是做足了准备，“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全都聚在这堂里，本官来的不不太是时候？”
王蒙心说，还行，再早几步就不是时候了。
“哪里的事，训话而已，新来了几个下人，还不太习惯府里的事务，叫他们互相体谅照顾。行了，都下去吧，好好干活！”王蒙遣散了众人，又对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一并退避，“不知大人今日造访有何吩咐？”
“哦，吩咐谈不上，今晚不是王妃殿下的十二艘画舫要重下利川吗，众人怕是多年不见此般盛景，容易搞得太过混乱难以控制，”摇完了头，赵路又对王蒙略一抱拳，“因此想请王大人一同协理、保护二位殿下的安全。”
王蒙立刻回敬，答到：“那是自然。”
之后，赵路又故意谈天说地拖一会儿时间，才告别了王宅，到了一处酒楼的雅间与黎鹇和江鸾汇合。看二人的反应，一个玩着发尾斜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发呆，一个坐得板正到下一瞬似乎就要开口授课，不像是有所发现的样子。
“不行吗？”他把佩刀摆在桌上，一如既往坐在了两人侧面的位置，“我是看不透什么了，若是二位也毫无收获，那就是个麻烦。”
江鸾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望着一只小小蜻蜓从窗外飞了进来。那个随处可见的小生命抖着翅膀停在了他的手指上面，最后竟化为了一只写着些什么的折纸。这时，他才缓声说到：“表面上确实没有任何端倪。”
“这般说来，不实际去现场看看，是毫无办法了啊。”赵路开始思考起来。怎么才能让他们进到王宅里去呢？
“那个，雾华君，”黎鹇把双手搭在桌沿边上，兔子似得，“我也想学点纸成兵。什么时候能教我？”
“想学点纸成兵，”见对面的青年一会儿望望自己一会儿又盯着他手上的蜻蜓，江鸾便揽着袖子，将那只精巧折纸往前送了送，“还是想要只灵宠？”
“都想学！”黎鹇兴高采烈接过那只符文折成的蜻蜓，拈着它端详起来，“如果是灵宠，应该就能感知到妖气鬼气了吧？”
“是。”江鸾点头，“但我的灵鸟太张扬了，会被发现。”
“小蓝多好看啊，雾华君竟然还嫌弃，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呢。”说完，黎鹇又把折纸举到了眼前翻来覆去地观察，“话说回来，想让它变成什么，就要把符纸做成什么样子吗？”
“不一定。无论是裁剪还是折纸，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形式而已，如果熟练掌握，并不需要如此的准备。刚开始学的时候，还是按部就班来为好，先有形，再有神。”江鸾垂眼望着被他放回自己面前的纸兵，淡淡道，“我只是习惯了。灵宠也并非要自己以灵力凝出一只，若是有缘碰到中意的妖灵之类，与之缔结契约也不是不可。”
一直在出神的赵路闻言一惊：“妖灵还能契约了驯做灵宠？”
江鸾点头：“传说曾有修士以麒麟为使者，这使者，指的应当就是灵宠。”
“那，”黎鹇扒着桌沿探出上身，悄声问他，“那付渚那样的，也能契约？”
“大抵是可以的。”江鸾给自己斟了杯茶水，面不改色，“怎么，想要那个样子的？”
“我，我要那样的做什么啊！”黎鹇忽然慌了，脑中也蹦出了付渚的音容，“他能算……即便……我就是单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赵路不清楚。不过右手边这位冷峻端庄的男子，偶尔会像换了一个人似得，寥寥几语就能把左边这位开朗青年逼到语无伦次，然后自己在一旁云淡风轻，宛如看戏一般。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有趣，他平日里没有什么机会跟这些闲云野鹤打交道，流水样的案件都快把他压垮了，与这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不必在意各种麻烦，也确实能让他畅快地喘一口气上来。
“不然这样，今晚王妃殿下的十二画舫重下利川，附近大多数的百姓应该都会去凑这么个热闹，王宅也不例外，更何况王家家主是此处县令，遇上如此大事理应在王爷身边侍奉，就算只是刻意表现，也要在外协理治安。他那夫人也是个爱看戏的主，如此王宅必定较平日戒备松懈，二位直接去现场察看，我在这边尽量拖住他们。”说完，赵路摸了摸眼角，“就是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做这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事。”
“执着光明磊落有什么用，情况所需，若是能让我救几条性命，做贼又有何好怕的。”黎鹇挑着眉望了望对面的江鸾，“雾华君怎么想？”
“而且不一定要闯进人家宅子吧？”明面上赵路是在提问，暗地里却也是在撺掇江鸾，“是不是在一定范围内就够了？”
“唉，我若是再精进些，兴许自己也能完成这个任务。”黎鹇叹了口气，作失落状，“雾华君，你千万别勉强自己！这次不行，肯定还能在别的地方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要感知得准确，自然越近越好。”江鸾闭了闭眼，“周围可有较高的建筑？尽量从外面解决，不得已……再进去吧。”
“较高的建筑……”赵路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有些犹豫地回答了他，“适合瞭望的还真没有，不过王宅出来不远有个三层高的小酒楼，楼顶上大概……能看到里面的全貌吧。”
江鸾点了下头算作认可。
“那晚上我们一起上到头船，等王妃殿下尽兴了、众画舫开始各自行动，二位便动身调查，我与王蒙纠缠、争取时间。”赵路举起自己的小杯，一脸正色地跟他们致意，“以水代酒，无论今晚结果如何，赵某先谢过二位了。”
两人也立刻举了杯，与他一同仰头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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