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星辰夜话

出了瑞年城，再向东走百十里地就是云顶城。

以两人的脚程，不过一日的功夫就能到达。

雾婴和云遮月背着药篓，还是化妆成给云顶城药铺送草药的药农。

经过福春生的提醒，这次他们故意用柴灰抹黑了露在外面的皮肤，看起来更像是药农了。

走在路上，经过一片桃林时，云遮月忽然指着桃林中的一个黑影道：“你看那是什么？”

雾婴仔细一看，似乎是一个人被吊起来的样子，两人立刻赶了过去，走到近处，雾婴登时感到浑身冰凉——

原来被吊起来的人正是福春生，只是此时的他脖子套在一根麻绳上，整个吊在一棵桃树的树枝上早已气绝而死。

不用问也知道他多半是因为伤心孩子福家宝的死，所以寻了短见。

两人一言不发地将福春生从树上抱下来，然后在桃林外的空地上，挖了个深坑将他好生埋葬。

在搬动他的尸体时是，从福春生的怀间掉落了几块金子——正是雾婴送给他，让他好好过活的金子。

他因为贫困，而治不了福家宝的病，如今有了金子，却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一直到他们离开桃林很远了，雾婴还是没能从悲痛中缓过神来。

云遮月安慰道：“像这种因为贫困而死的穷人不在少数，如果以后我们能够打下天下，再好好地对待他们。”

“福春生有了金子，本可以再娶妻生子，为何他会这么看不开呢？”

“此情难再，就像你说过的——如果你死了，银月首领也难以独活，因为她的心系在你的身上，而这个福春生则是心系孩子身上，忍受不了丧子悲痛才走上这条路的，这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也许就是因为穷才如此，何曾见过富人因为死了小妾，死了孩子而去寻死呢？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而穷人正因为拥有的少，所以更为专一罢了。”

雾婴叹了口气：“应该和贫富没有什么关系吧？算了，你都没有结婚，跟你谈这些你也不懂。唉，其实我懂得也不多，只是对福春生的死感到难过，同也为不能救福家宝的性命而感到自责和遗憾。”

云遮月知他心中内疚，不再谈论此事，转过话题：“青离之影是在云顶城的王宫中，那里戒备森严，你可有什么计划？”

“大王宫中有一位叫做风无迹的熟人，他在宫里有些地位，如果我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他能帮得上忙，即使他不在宫中，我也能随机应变，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遮月问起风无迹的身份，听说他是大王的影子卫时，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若是他在宫里相助，恐怕不用你去找，他都可以取来给你，还有比影子卫更熟悉王宫情形的吗？”

“万一他要是被发现了，我岂非连累了他？若他真在宫里的话，能够指点我青离之影放在王宫什么地方，我就很满足了。”

“你就是会替别人着想，也不想想，你自己现在去王宫取青离之影，可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银月首领，所以若是风无迹答应帮你，你千万不要拒绝，这是咱们最后一样事物，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雾婴心中一凛，肃然道：“多谢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办了。”

比起让风无迹受到牵连，银月首领的性命才更重要。

因为他们在桃林埋葬福春生耽误了半天的时间，所以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达云顶城，只好露宿山野，准备天亮后再继续赶路。

若是雾婴一人，就算耽搁了时间，他展开轻功，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城，但云遮月却不懂轻功，两人只能慢慢行走。

两人露宿之地，是在一片树林里，他们生了一堆篝火，驱赶蚊虫，两人拿出烤肉，在篝火上烤热了，囫囵吃过。

晚饭后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辰，一时相对无言。

云遮月对漫天星空视若无睹，睁着眼睛，一时间也睡不着。

“不知军师在想什么？何不早点休息，明日好赶路？”雾婴道。

“我在想赤炎国和青离国之间的事……赤炎国既然和蛮夷国结盟，青离国必然不是其对手，主帅，你觉的我们的立场应该如何？是趁着青离国自顾不暇之际，再拿下他几座城，还是先帮着青离国对付赤炎国和蛮夷国的联军呢？”

雾婴还是头一次想及万一战争打起来后，自己的立场问题。

“你说我们去帮助青离国对付赤炎国和蛮夷国的联军？我们离炎军的士兵为何要为青离国去拼命呢？若是帮助青离国，我们当初为何又和他开战呢？自然是再打下几座城了，不过，一切当然都要在救醒银月首领以后再决定。”

“先救醒银月首领，这个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想想，若是青离国覆灭，我们离炎军面对的会是什么？”

雾婴想了想，回答道：“便是面对蛮夷国，赤炎国和被占领的青离国。”

云遮月说道：“不错，唇亡齿寒，青离国覆灭，他们联军下一步对付的就是我们，你想想，咱们一支小小的离炎军，所面对的敌人，就真的是整个天下了，你有把握能打得过他们么？”

雾婴说不出话来，若说他们能大胜，那不是自信，而是自骄自大到可笑的地步了。

此时雾婴也明白了云遮月话中的意思，做为军师，他时时刻刻都在为离炎军的未来着想。

“可是若是我们和青离军结盟对付赤炎国和蛮夷国，我又心有不甘，另外，万一我们真的结成同盟，而且联盟军也取得胜利，但以后，我们离炎军又怎么面对青离军呢？难道昨日还在一起战斗，打赢了以后，忽然就翻脸不认了么？”

“战争本就是如此，到时候你要是觉得难以拉下脸来打青离军，那么咱们就等着他们先来打咱们，咱们就有了翻脸的理由了。”

雾婴说道：“这样的话，咱们岂非很吃亏？”

云遮月叹了口气：“吃亏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形势已经很明确了，就算咱们不落井下石，青离军面对两国联军，也绝非他们的对手，这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咱们的目的不是青离国，而是最终的整个天下啊。”

雾婴默然不语，一时很难想象自己和轩辕穹庐联手对付赤炎国和蛮夷国的情形。

他内心里感到烦乱，认定了轩辕穹庐就是害死母亲的仇人，自己又怎能和仇人联手呢？

若是算下来，赤炎国的百里暮云世子也算是仇人之一，和他打仗，绝没有心理上的负担。

“主帅对付青离军，现在除了复仇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目的了么？”云遮月打破沉默问道。

雾婴想起今日刚刚埋下的福春生，想起那些归附自己的贫苦流民……

“以前没有，现在也该有了，就比如福春生和福家宝父子，若不是被压迫得太久了，何至于活不下去？我从小生活在贱民区，深知城中王族和贱民的云泥之别，当年……若不是因为穷，我爹也不会动了参军的心思，若不参军，也就不会死在沧之江畔了……有钱有势的人都有同样的奢侈，贫苦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咱们打下青离国的城池，也能让这些穷困到活不下去的人能够活下去，让茵若这样的流民不再流离失所，让生病的穷人能够得到医治……”雾婴信誓旦旦地说道。

“既然如此，如果让百里氏达成所愿，取得天下，你的这些愿望不就成了一纸空谈么？”

雾婴叹了口气：“等我们救回银月首领，再和她商量以后的抉择吧，我现在心中烦乱，很难想个明白，尽管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觉得现在绝不是做出决定的好时机。”

“既然如此，咱们早点歇息吧，你说得不错，明日还要赶路。”

他知道很难让雾婴一下子就改变想法，至少他的意念已经有些动摇，这就达到了他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