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灵曜原本冷冷地盯着殷铭的动作，暗自揣摩着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在看到殷铭似乎想触摸他的脸后，灵曜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

可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抬手拍开殷铭的魔爪时，那只过分白皙的手却率先垂落下去。

灵曜俊眉一蹙，神色颇为不耐烦道：“你又在演什么苦情戏？”

久久得不到对方的回应，灵曜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探出手，却在距离殷铭手腕几公分处堪堪停住。

“你，过来看看。”

他直起方才单膝蹲下的身形，高傲地挑起线条优美的下颌，对一旁待命的少年下达命令。

少年接收到指令，俯身应了声是，忐忑万分地上前。

他先探了探殷铭的手腕，脸色蓦地一变，又探了探殷铭的脖颈，受到惊吓般猛然抽回手，这才颤抖着声音道：

“回少主，殷师兄他，好像……死了。”

“死了？！”灵曜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顺着那只垂在床畔的手看向殷铭酣睡如泥的俊脸，毫无血色的肌肤衬着他紧闭的双眸，似乎真的再也不会醒来。

灵曜只不安了一瞬，又讥讽地轻笑起来，“呵，怕不是又联合起来演了一出苦肉计给我看，这样的把戏你们还没玩够么，大长老？”

他侧头冷冷地睨了大长老一眼，语调猛然拔高，“你们真以为我是傻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

少年被灵曜一瞬间释放的气势吓得半跪在地，被他点名的大长老对此也一脸惊疑，对于灵曜的问责，他皱起眉头，俯身解释道：

“少主息怒，属下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

“许是殷铭之前受了重伤，又强行服下洄灵丹，这才导致出现这种状况。”

大长老斟酌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洄灵丹？那是什么东西。”灵曜死死地盯着殷铭的脖颈，似乎想亲自上前确认，又碍于什么原因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大长老之前为了节省时间，只提到殷铭是为了灵曜能涅盘才受了伤，其中的细节并没有多说。

此时再被问起，他立即仔仔细细地将涅盘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照你的意思，这些事都赖我？”

灵曜眼神一凛，看得大长老心下一惊，“属下并无此意。”

“哼，都是借口。”哪怕细节再多，灵曜也始终不肯相信大长老的说辞，他手中光芒一闪，灵鸣剑横在殷铭脖颈。

“别装了，再不起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殷铭那天不也如现在这般装死，后来还不是好好的，谁知道他这次又吃了什么奇怪丹药。

床榻上的人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回应，大长老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少主，殷铭他真的已经死了。”

他方才已经用神识感应过了殷铭身上的气息，虽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之前来看殷铭时，他的伤势虽重，但似乎也没到要命的程度，如今却这般急转直下，撒手人寰。

只能说世事无绝对。

大长老轻叹一声，虽惋惜一个天才就此陨落，但至少他的牺牲，换来的结果是好的。

灵曜狐疑地仔细观察大长老的表情，看他的神色不像撒谎，甚至还带有一丝可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不由得恍惚道：“是吗？”

“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脏了我的手了。”灵曜又喃喃了这么一句，可他的语气并没有丝毫喜悦，面上的挣扎也显而易见。

他其实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却仍固执地不肯承认内心浮现的荒谬念头。

只因那日的殷铭太过可怕，刽子手的形象已然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所以他才不敢再次触碰殷铭。

甚至看到那双曾对他施以极刑的手，都会勾起胸腔中无尽的忌惮，这让他越发厌恶跟殷铭接触。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又在颠覆他的认知，试图为殷铭所犯下的罪过平反……

他真的已经分不清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不，这不公平，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哪怕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改变不了你曾对我施加那些伤害的事实！”

灵曜倔强地扬起手中的长剑，“别以为死了就能逃过责罚，你必须要承受跟我一样的痛苦，才算赔罪！”

他将盖在殷铭身上的衾被挑飞，作势要在殷铭身上划出几道血痕，却在看到那身宽大里衣下显露出的消瘦轮廓，倏然一愣。

他怎么会瘦了这么多，难道他这几天，过得也并不好？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他，才落到这份田地？

神识扫过，床榻上的人确实了无生机，再无生命体征。

脑海中蓦地回想起方才殷铭拼尽全力想要触摸他的动作，以及最后说的那句“你要好好的”……

筑起的心防在此刻轰然崩塌，灵曜心口蓦地一疼，涌起的感觉比剥皮削骨更甚，痛得他一阵战栗。

气血翻涌间，灵曜无法抑制地呕出了一口血，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悔意——

竟是连最后一次接触的机会，都在他的意气用事之下失去了……

他为什么要说那些刺耳的话，明明他刚从密室中醒来，便一直想着要见殷铭。

他本以为是恨意驱使之下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念头，可他想过无数次再度相遇的场景，也想过要怎么百般折磨殷铭，却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彻底放弃了那些想法。

他不傻的，涅盘完成之后，清醒过来的他便意识到了，殷铭在折磨他时，说出的那些话漏洞百出。

可哪怕大长老的解释正是他想听到的，他也不敢轻信。

因为他害怕，害怕那又会是另一个将他推入深渊的陷阱。

他虽知道殷铭有可能是有苦衷的，可这其中有很多细节，皆需要时间去验证，他兴许才能试着相信。

伤口也许很快就能愈合，但疤痕向来难以消除，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句老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段过程注定漫长，但殷铭所做的一切如果真的都是为了他好，他相信殷铭会愿意陪着他的。

况且要是太过轻易原谅殷铭，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毕竟那些剖丹削骨之痛，可不是一句‘为了他好’，他就活该承受的。

他方才在见到殷铭后，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便只能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般肆意撒泼，毒舌地试探着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也的确对殷铭有心理阴影，但兴许随着时间流逝，随着真相揭露，他们还能回到从前那般无话不说，形影不离。

只是他没想到，殷铭已经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枉顾自己的性命。

要是他没那么矫情，早点相信大长老的话就好了。

如今就这么生生错过……

他本以为，他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的……

灵曜狠狠地揪住心口，抬手试图抓住殷铭垂落的手。

是他不好，没有及时回应殷铭的心意，那一刻的他该有多遗憾，又该有多失望啊。

锥心之痛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一浪高过一浪。

灵曜再也支撑不住，还没等他握住那只手，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