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蟠龙久困深渊中

首发：~【】nbspnbspnbspnbsp1、竭力营救

nbspnbspnbspnbsp宗启文直视雷一诺的眼睛，并没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一个字：贪。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恍然大悟，他倒吸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

nbspnbspnbspnbsp接着，雷一诺又问道：“贤弟，依你之见，此事尚有转机，该如何办呢？”

nbspnbspnbspnbsp“大哥，我昨日打了一卦。”

nbspnbspnbspnbsp雷夫人和屋里其他的人一听宗先生打了卦，立即来了兴趣，凑近了迫不及待问道：“他二叔，卦上怎么说？”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以及屋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得看着他。这时候刚好宗若璞和雷雨也赶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爹，快说，卦上怎么说了呀。”

nbspnbspnbspnbsp宗先生也不再卖关子：“卦开两相，一凶一吉。凶卦是如履薄冰，吉卦乃是困龙得水。”

nbspnbspnbspnbsp宗若璞和雷雨几乎同时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如履薄冰，困龙得水。雷夫人急了：哎呀赶紧直说，别抖书袋子了，整得文邹邹的，俺又听不懂，你就直接说啥意思。”

nbspnbspnbspnbsp宗若璞解释道：“娘，意思是说我大哥，还有柳公子都有救了，但是比较救比较困难。”

nbspnbspnbspnbsp雷夫人一脸不屑，眉头一皱说道：“他二叔，这也不灵嘛，这也是废话。人在牢里呢，救起来肯定不容易了。”

nbspnbspnbspnbsp宗启文不紧不慢，慢斯条理的说道：“嫂子，您别急呀。这上清宫的卦还能不灵验嘛。其一，这困龙得水乃是上上卦，蟠龙久困深渊中，会得贵人相助，脱离险境，乌云渐散，往后运势转好，谋事皆如意，祸不成凶，诸事都能化险为夷，万事大吉大利。其二，如履薄冰也不全是凶卦之意。是说，目前局面比较复杂，需要我们小心翼翼的才能救出少镖头和柳公子。”

nbspnbspnbspnbsp“好一个困龙得水、如履薄冰啊。给我也解一解！”巫振纲沉稳的男中音回荡在内院里，人未至声先闻。

nbspnbspnbspnbsp众人一见是巫大人，立即起身让座，雷夫人安排仆人倒茶。众女眷退回到西厢房，巫振纲立即成为会议的主角。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客气了一番：“大人，不知您亲自到访，有失远迎，失礼了。小儿这趟走镖翻了船，正愁如何施救，这档子正在商议此事。我正要去府上拜访您，这事还得您出面才能打通上层关=关节，也就巧了，您屈身到寒舍，实在是荣幸之至。”

nbspnbspnbspnbsp“雷兄，客套见外了。雷鸣贤侄此番行船遇到点风浪，不仅是镖行常事，“补丁”天子登大位以来，对于yanbsp片战争可是又躲又怕，退避三舍。可对于yanbsp片禁烟倒是坚决强硬，贤侄这次可是踩到了红线，营救工作怕是难上加难啊，正所谓如履薄冰啊。”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内心一怔，依然平静说道：“守备大人，您意思是说补丁皇帝坚决禁烟，走贩运烟土岂不是重罪重判？”

nbspnbspnbspnbsp“这个事情，说轻是轻，说重也重。要是补丁皇帝心血来潮了，怕了洋人就放了烟土一把，要是他硬气了，说不定立即禁烟。要是后者，轻者送命，摘了镖局牌号，重者连坐满门抄斩。”

nbspnbspnbspnbsp说得雷一诺后脊梁骨一阵发麻刺痛。

nbspnbspnbspnbsp巫振纲摇摆着脸吹着盖碗沿口的茶沫子，又用盖子刮了几下，呷了一口茶，道：“那也未必，事在人为嘛。道光十八年，钦差大臣林元抚传讯十三行洋商，责令转交谕帖，命外国yanbsp片贩子限期缴烟，在他的毅然决然强势态度下，挫败十三行和英国yanbsp片贩子义律，当然还有中国yanbsp片贩子。虎门销烟挫了洋人锐气，但也埋下隐患，之后洋人佯攻广州港，北上天津卫，直逼紫禁城，做出北上开打的架势。补丁天子生性懦弱，立马又派了琦善又是讲和又是贬责林总督。”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气愤，爆了粗口：“狗日的洋人，林大人杀了他们一只狗，这回补丁皇帝得还他十头牛一群羊。”

nbspnbspnbspnbsp巫守备不忘接一句：“谁让咱那八旗兵打不过人家，有啥办法呢。”

nbspnbspnbspnbsp宗启文站了起来，恭敬的望着巫振纲，道：“守备大人，我听明白了。补丁皇上其实很纠结，表面上坚决禁烟，骨子里胆小软弱。等洋人动了真格，他又会退让和妥协。琦善大人为了迎合上意主张禁烟，实际上他可是见风使舵，趋利避害。他不还是办了林总督，发配新疆，从此为洋人开了绿灯，才会有十三行做大的空间和基础？”

nbspnbspnbspnbsp在巫振纲眼里念书多的人基本都是书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nbspnbspnbspnbsp没想到眼前这个书呆子还真是一针见血，见识独到，令他刮目相看。

nbspnbspnbspnbsp“先生说对了。那沈秉钧不过是琦善的一条狗，琦善放个屁都是他的圣旨。而十三行又是仰仗着琦善做大，也就是说只要琦善一松口，这个局就破了。”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的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营救儿子，尽管自己早年也与那沈秉钧有过交集，这回却迷惑不解该从何处下手。

nbspnbspnbspnbsp“大人，您这一分析，我就大概明白了。该从哪里着手去办？”

nbspnbspnbspnbsp“无非是人和钱嘛。找到人，把钱送出去。也正巧，去年我去京城缴炭敬结识穆中堂府上总管薛长史，此人在京城广有人脉，可通过他疏通关节，局面就会明朗，这是其一；其二呢，立即修书一封至十三行，可责成双方共同行动，双管齐下，一定事半功倍。”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然之，他沉思点头，宗启文也非常赞同。由于他一直掌管账房，对钱数素来敏感，他直接问了一句：“那，敢问巫守备，这得需要多少银子呢。少了怕是不成。”

nbspnbspnbspnbsp巫振纲不言语，也是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来一个“十”字。

nbspnbspnbspnbsp宗启文和雷一诺同时看了一眼，宗启文默想片刻，开口说道：“这，啊，这是一百两，不，一千两银子？”

nbspnbspnbspnbsp巫振纲摇了摇头道：“你当这帮人是小商小贩，胃口大着呢。纹银白货喂不饱，得喂大黄鱼！”

nbspnbspnbspnbsp“大黄鱼，金条？十根金条？”宗启文心中一紧，这个数字对于一个镖局来说，无疑是接近倾家荡产的地步。

nbspnbspnbspnbsp巫振纲点头说道：“这帮家伙都被惯出了毛病，宰相门人三品官啊。地方大员进了京城上门都得等几天才能见着人。每年地方上各级府衙都是节寿礼、程仪、别敬、炭敬、部审，光一个节寿礼就分表礼、水礼、门包杂费五花八门的。十个大黄鱼，救两条命，保住镖局，也算是划算的买卖了。”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站了起来，道：“大人，此时完全仰仗于您的人脉关系，雷某一介武夫，怕是求告无门，及时兜里揣着大黄鱼，也找不到那吃鱼的猫猫。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是能救得小儿性命，我就是砸锅卖铁，拆了这几间草屋也在所不惜。”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一番话感染了巫振纲和宗启文，巫守备道：“实不相瞒，雷鸣雷默两位贤侄，是我巫振纲从小看着长大的，再加上他们跟犬子冰儿成天厮混，到了我家就跟自己家一样，跟自己孩子一样嘛。再顺道一说，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小女已经长大成人，女大当嫁。拙荆一直喜爱令郎雷鸣，欣赏他沉稳周全，高大伟岸一表人才，今日权当转达拙荆之意，还望将来与雷兄结为儿女亲家，亦是小女之福！”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听完大喜，内心又是不安。“守备大人千金乃是金枝玉叶，高门俯就，只怕我这鄙陋人家小门小户，不敢高攀。”

nbspnbspnbspnbsp巫振纲调侃了一句：“我的达官人，雷兄，你就别谦虚了。我这主动请缨，也是有私心的，可不是救你儿子，而是救我未来乘龙快婿。好了，今日就此别过，你赶紧准备准备，我明日就派人启程进京周旋。告辞！”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和宗启文同时起身施礼告别。雷家上下老小几乎全体出动，送走了巫振纲。

nbspnbspnbspnbsp雷氏夫妇都是心情复杂喜忧参半，东方镖局几十年也是闻名一方，雷氏家族虽不是豪门权贵，也算是殷实之家，更兼雷总镖头江湖威名，有口皆碑。

nbspnbspnbspnbsp巫雷两家可算世交，多年经商相与，往来密切。可是堂堂六品步军统领守备大人，居然主动提出许配自家千金，巫雷联姻结亲，而且是在儿子被捕入狱之时，确实是受宠若惊。

nbspnbspnbspnbsp然而权贵豪门联姻，也不完全就是好事一桩。

nbspnbspnbspnbsp雷夫人倒是满心欢喜，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担忧日子的安危，可谓是五味杂陈。只有宗若璞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一阵短暂的轻松，又陷入了深深的思念和惶恐之中。

nbspnbspnbspnbsp雷一诺顾不上思虑和权衡。眼下最重要的是营救儿子，保住镖局牌子不倒，他命令宗启文赶快去钱庄兑换大黄鱼，当日送至巫府；另修书一封至广州十三行。而他自己则考虑，要带着郭盖镖师去张家口大营走一趟。

nbspnbspnbspnbsp2、地狱惊魂

nbspnbspnbspnbsp张家口牢狱大营房。

nbspnbspnbspnbsp雷鸣、柳云桥、乌子虚和趟子手杜浪，还有其他六名镖师、伙计被关进了班房。

nbspnbspnbspnbsp牢狱大营房建在孤山野岭之下，高墙深院，戒备森严，犯人插翅难逃。

nbspnbspnbspnbsp同样是坐牢，牢里的环境和待遇，也分为三六九等。

nbspnbspnbspnbsp鉴于东方镖局一行尚未审判，就被送到“门留”，也被唤作“寄收”，凡事尚未审判或者等待审判的犯人都是这个流程，夜晚居住的牢房就是“班房”。

nbspnbspnbspnbsp所谓“班房”实际是衙役办公上班的地方，并不是犯人在监牢里的最终归属，而是临时关押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目的是为了衙役方便提审。

nbspnbspnbspnbsp班房是犯人的梦魇，很多犯人都被衙役趁机敲诈钱财，若遇上一个穷汉，少不了拷打、饥饿等变态折磨。一进班房第一天，就是一顿杀威棒伺候，这杀威棒的轻重意味着生死区别，其生杀大权则完全掌握在衙役手里。

nbspnbspnbspnbsp雷鸣带着众兄弟进入班房第一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肃杀的气氛令每个人心头凄凉、压抑和恐惧。

nbspnbspnbspnbsp第一天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衙役基本不管不顾，饭食少的可怜，如同猪食一样变馊变质。

nbspnbspnbspnbsp到了夜间，几个人只能滚到冰冷的地板上，阴暗潮湿。一股腐臭的味道在牢房里蔓延，臭虫满屋子爬。上茅房只能靠一只木板阻隔的木桶，大小便基本都在牢房里解决。

nbspnbspnbspnbsp第一顿饭食扔了进来，劣质的饭菜和肮脏的木盆，加上牢房里污浊的气味，镖师们都感到一阵恶心。

nbspnbspnbspnbsp没有人吃的下一口，雷鸣气呼呼的骂了几句，就干脆将一盆饭倒了。

nbspnbspnbspnbsp衙役也不管，任凭他们任性折腾。第二天还是一盆稀汤，上面飘着几片白菜叶子，哐当一声放到牢房门口，门子啪的一声关上。衙役转身就走，犯人吃与不吃全然不予理会。

nbspnbspnbspnbsp就这样僵持了三天，镖师们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到后背，第四天的一盆馊饭被抢食一空，饭菜劣质变味、牢房里飘着浓郁的茅房的气味，全都不是障碍。

nbspnbspnbspnbsp班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开的很高，几乎采不到光，地板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麦秸秆。

nbspnbspnbspnbsp环境的恶劣、饥饿的威胁，半夜气温骤降，即使浑身困倦也根本无法入眠，几个壮汉紧紧挤到一起抱团取暖，半夜依旧被冻醒。

nbspnbspnbspnbsp除了这些之外，便是精神的煎熬和折磨。没人提审，没人问询，只是这样关着。

nbspnbspnbspnbsp雷鸣和柳云桥更为担心焦虑的是贩运烟土的罪行，等待他们的是如何发落和判定。这种难以捉摸难以预料的事情令人心生恐惧和绝望。

nbspnbspnbspnbsp熬过一天，柳云桥就在墙壁上刻下一个道道，一直画到第八道的时候，牢门被粗野的怼开，一名衙役面无表情的喊了一声：“都起来，过堂！”

nbspnbspnbspnbsp一次两个人过堂，衙役随便提了两名镖师过去，柳云桥和雷鸣都感到一阵恐惧不安。

nbspnbspnbspnbsp只消一袋烟的功夫就被送了回来，过堂的镖师双双被架着胳膊拖着回来，撂在地上摊在草窝里，众镖师凑过去一看，两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鼻孔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nbspnbspnbspnbsp扒开裤子一看，臀部齐大腿根全部被打开了花，两个健壮、一身武艺的汉子已经奄奄一息。

nbspnbspnbspnbsp雷鸣赶紧俯身弯起胳膊托起了二位镖师的脑袋，用袖子擦了二人嘴角的血沫子，关切问道：“余海、余洋，好兄弟，你们没事吧。”

nbspnbspnbspnbsp被打伤的兄弟二人及其虚弱，哥哥余海已经咽气死去，弟弟余海艰难抬起了手，用手指着门外面班房的方向：“杀，杀—威—棒。”说完脑袋一偏，双腿一呜呼哀哉追随兄弟而去，双眼瞪得像铜铃。

nbspnbspnbspnbsp雷鸣无比悲伤心痛，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如死的兄弟，过了一遍堂就没命了，“兄弟，余海，余洋！哎呀，怎么回事嘛，醒醒。”

nbspnbspnbspnbsp好一会儿，雷鸣看到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怀里，他愤怒了，跳将起来，疯狂的脚踢牢门，拳头砸在门窗之上，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了：“死人了，死人了，你们是凶手，凭什么杀人，你们是凶手，放我出去！”

nbspnbspnbspnbsp柳云桥和乌子虚赶紧将失去理智的雷鸣劝了回来，雷鸣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像一头咆哮的狮子。

nbspnbspnbspnbsp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望着死去兄弟的尸体，泪流满面，内心无比愧疚。

nbspnbspnbspnbsp余洋、余海本是一对孪生兄弟，因为家庭变故投奔镖局学艺，从喂马劈柴开始，到镖局伙计、镖师帮手，靠着一股拼命三郎的精神，成为功夫了得、技术全面、诚实守信靠得住的镖师。十几年来，任劳任怨，把东方镖局当成了自己的家，刚关进牢狱几天就没了性命，雷鸣和众镖师从情感上难以接受。

nbspnbspnbspnbsp柳云桥心里一阵自责，柳云桥啊柳云桥，亏你自己还是行伍出身，监牢里的杀威棒你都给忘了吗。他不无痛心的说道：“大哥，乌大侠，云桥惭愧。云桥行伍出生，监牢陋习陈规略有耳闻。咱们被关进大牢，之所以过了七八天，也不见差役提审，就是为了试探咱们的底细和背景，再就是等着咱们给他塞钱送礼。他们等了这么久，见落不到油水，就先提审两名镖。其实他们只是让两位兄弟过堂但并不审问，杀威棒来个下马威，衙役手里无轻重，警示我们拿钱消灾，敲诈银两勒索钱财。”

nbspnbspnbspnbsp雷鸣和乌子虚也曾听说过，可是当大家伙被押到监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头脑发蒙，全然没想到该如何应对，或者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所预判。

nbspnbspnbspnbsp雷鸣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不会还有其他兄弟过堂吃杀威棒吧？”

nbspnbspnbspnbsp柳云桥答道：“当然有了，这帮黑心的衙役见不到钱不会收手，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我们必须先保住性命，再作打算。”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子，分到每个人的手里。

nbspnbspnbspnbsp“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大家分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三五两，虽然达不到改善伙食、床铺，但是至少可以先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