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千页纸

忽而，一阵轻乐传来，似林间溪流，流水淙淙，又似空谷鸟鸣，清脆悦耳。

叮叮，叮叮，空灵且治愈。

山/奈捞起账本，别在腰带上，便从南边窗口一跃而出，精准落在两家之间的围墙上，又娴熟的打开楚进房间的窗户，纵身一跳便进到了楚进的房间。

她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泠泠响声，楚进一听便知晓是山/奈，动作并未停下，修长的手指依旧优雅从容的在琴键上流转，琴声悠悠扬的荡漾在夜间。

“说过多少次了，进我房间走正门，不要爬窗户。”

死性不改的山/奈见他今天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强烈的不悦，许是习惯了，就笑盈盈的坐到楚进旁边：“明明直线距离最短，我才不要绕远路呢。”

楚进面前是一架石琴，石块依次从长到短的顺序组合在一起，红木的素面底座。无刻字刻画，倒有几分清心雅致。

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石面上光滑无尘，竟还透着几分如玉的光泽。

一个一个的石键在他指尖的起起落落中发出清脆声响，随着时光流转，叮铃叮铃合成一曲悠远宁静的乐曲。

山/奈手肘抵在桌面上撑着脸，歪头望向那个着白衣的少年。

烛光在他脸上跳跃着，少年一改白日里那副清冷傲然的姿态，周身融进晚夜这柔和的光晕里。长长的羽睫低垂着，连着垂落在桌边的一缕墨发也温柔了几分。

他的眉目间有山与海，装着满世间的辽阔盛景藏于俗尘，知世而置身事外，岁月安稳。

嘴角轻抿着，矫矫然，像只高贵又漠视天下的纯白波斯猫。

楚进，极其自律的这么一个人。

嗯

好有安全感哪，要是她读书时有怎么一个人，她都得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一起学习。

山/奈钦佩地看着他出神，思绪飘出天际。

一曲完毕，楚进才转过头来用正眼瞧她：“你知道我在意什么。”

不满的情绪随着话音溢出，少年眼里有烛光细碎斑驳的影。

“小样，还挺保守，我们又不是偷情，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要什么紧。”山/奈笑道：“况且都是邻里乡里的，太约束就见外了。”

他们只是撇清关系，又不是绝交，用不着搞仇人那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套。

“还是约束点好，跟我扯上关系可是会被夺命的。”楚进似是明晰一切般，语气里有些阴阳怪气。

呵呵，她在书肆写小报拼到疯魔的胡言乱语，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啊。”山/奈撇撇嘴压低声音嘟囔一句。

楚进表情一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缓缓地眯了起来。

抬头又对上对方出奇冷峻的眼神，坐着的山/奈暗觉不妙当即就往后一跳，与他保持了些距离。

随后，她干笑着礼貌性的鼓鼓掌，话锋一转：“你刚刚弹得真好。”

话题转得可真生硬，楚进忍了忍想要翻的白眼，落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曲。

“我也会弹，虽然只会用一根手指。”之后，山/奈就用一指神功给他展示了她记得的唯一钢琴曲，也是最经典最简单易上手的曲子——小星星。

楚进满是无奈地听她幼稚的边弹边唱过了两遍。

“怎么样？点头，至少给个鼓励的掌声啊，我也是很需要夸赞的好不好。”山/奈特别不满楚进敷衍的态度，蹙眉瞧他。

被动的，楚进扯着嘴角给她鼓了个掌。

“你来干什么？”楚进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她，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

眼见天色已晚，他抽出一方软布，开始擦拭琴身。

“哦，我有些问题问你，他们说医馆的账本都是你做的，我有些技术性问题不懂。”山/奈抽出腰间别着的账本，低下头却发现桌下放着一沓熟悉的画纸。

她怔楞了片刻，面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不免抬起眼帘瞧了眼一旁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人。

山/奈稍微用力便把画纸搬了出来，果然不出她所料，纸上赫然画着的就是她不小心出版的＜楚进抱她大腿图＞，她有些费解的问道：“这怎么都在你这啊？”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撇清我们俩的关系，这算是一个源头。”楚进神色淡淡的，手上擦拭的动作未停。

山/奈的关注点不在这，她是惊诧这一千份得要花多少精力，才能从那么多卖家那里撕下这一页纸。

“这好像才过了一夜加一白天吧，就全要回来了？你怎么办到的？”

“扔钱，通用手段。”楚进淡淡道，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当初楚进要她把画本下架的时候，她也想过，出高价把画本换回来，但碍于她囊中羞涩，想想就算了。

“花了好多钱吧，啧啧。”山/奈咂了咂嘴，心中敬佩。她现下只感觉数纸的手感和数钱是一样的。

“哎，你上次不是说要撤掉我的画本吗？怎么就换回了最后一页纸？”

对上山/奈探究的目光，楚进冷笑一声：“房间没地方放。”

本来那张画就和前面的内容无甚关系，画要回来就行了。

“也是，多占地方。”了然，山/奈点点头。

外头的事，他也了解了大概。

转移谣言主角，是她能想出的方法。

楚进放下手中的软布，正对山/奈。

一双目若朗星的眸子紧盯着她，意味不明的说道：“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装笨，整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你想过后果吗？你的名声怎么办？”

姑娘家最重要的便是名声。

山/奈挠挠腮，忽略掉他眼里的忧虑神色，不甚在意的说道：“顺其自然吧。”

“能扯清我们的关系，保全你的名声就行了，至于我，不重要。”山/奈一摆手，视线往下，翻开账本里标记了红圈圈的地方。

楚进轻抿嘴角，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讶然。

“反正别把我们再捆绑在一起就行。”浑然未觉的山/奈又来了一句。

刚觉得有丝亏欠她的楚进，闻言，脸上的表情逐渐碎裂。

他轻笑一声，继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困了？”山/奈回头看他，见他神色不对，随即说道：“那快点教完，咱们也能早点睡觉。”

书案边烛光摇曳着，安静的室内偶尔传出几声灯芯轻微炸裂声。

面前的账本已经翻开了，山/奈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向某标记处，恢复当时看的疑惑地开始问他，“就这”

楚进敛下眼帘，装做若无其事的接过账本。

夜去明来，蓝玉晴空上一团雪白的云悠悠飘过。

“山/奈，快点。”早就背上背篓的周吵吵在院外高声喊道：“陈外公早走很久了，你太磨蹭了。”

今日恰逢临县的一月一次的赶集日，一早吃完饭周吵吵就打算出门了，可山/奈知道他要出门非要一起跟去。

可等了许久，她还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不知道在捯饬着什么。

“就来了。”山/奈在屋里头回应道。

来临县有些许日子了，可她除了去过那个离家近的书肆和它旁边的一带晃悠过，都没怎么出过门。

经历了脸伤长好，心口伤长好，终于能遇上一个可以出门的赶集日了。那个远一点的市集中心她可是向往了很久的，正好现下无所顾忌的，她当然要去凑一个热闹了。

周吵吵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山/奈的身影。不出他所料，她还是没收拾好，现在正一边着急忙慌的扒拉上鞋子，一边一蹦一跳的朝这跑来。

终于等到山/奈走到他面前，周吵吵正打算走，可他低头一瞧，山/奈手里还在慢悠悠地往腰带上系荷包袋子。

“你太慢了。”见状，周吵吵忍不住吐槽一句。

山/奈略带歉意的笑笑：“姑娘家出门总要打扮一下的嘛，虽然的确是多花了一点时间。”

“还一点。”周吵吵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不满。末了，他摆摆手：“快走吧，去晚了有些东西就买不到了。”

刚进市集口，他们转头就看见了每天一吃饱饭就跑出去混的陈维外公。

他现在正乐呵呵的往人群里热闹的地方凑，背手探头的，和那些村口情报局的大爷大妈一般相差无二。

“我能理解外公前几十年为国征战，牺牲了个人时间，现在解甲归家悠闲下来了，要玩得尽兴的想法。”

山/奈远远瞧着在人群堆里傻乐的陈维外公，缓缓摇头，不甚理解道：“但这才几年啊，就这么拉了。”

他当初在战场上飞马执剑，大杀四方的那副英姿飒爽的风采呢？就这么荡然无存了？

“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闻言，周吵吵也不像上次追问这什么意思了，直言问道：“你在说陈外公坏话？”

山/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秀眉一扬浅笑道：“我这是家人间爱的吐槽，一家人嘛，不得我损损你，你怼怼我。”

周吵吵满是不信，抿起嘴角：

“好了，去买东西吧。”山/奈一招手，走在前头。

东走西逛的，很快，周吵吵要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正事干完了，就该到山/奈买买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