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滚

是夜，山/奈带上账本又轻车熟路的翻进了楚进的房间。

脚步一落地，山/奈先是瞧见了一角紫铜熏炉上袅袅婷婷溢出的轻烟，随着鼻息一嗅，一股淡淡的冷香浸入了鼻间。

山/奈顺手带上了窗，忽而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又转身把窗户打开了。

一套操作下来，她才心满意足的掸了掸手，嘴角噙笑的走向正中间书案边的楚进。

四周烛光依旧柔和，他换下了今早的行衣，一身宽白袍铺散开来，好似冬日晨间被覆光的清雪一般。

他一手扶着太阳穴，垂眼望向地上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墨发倾落，映着一旁的烛光，饶有几分柔和的光泽。

面前是一卷打开的书，旁边摆了磨了朱砂的砚台，上面的水迹已干，想来是还没来得及用的缘故。

他最讨厌女子身上零零铛铛的响声了，扰人清净。

本来那个走起来像大型交响乐宴的白玉对双禁步已经收起来不用了，可现在竟然又换了一个银铃铛，一铃独响，与之前也相差无二。

“聒噪。”楚进不满的低声一句，弯着食指忍不住揉了揉受罪的耳朵。

“啊？”踱步而来的山/奈没听清楚，蹲下来把身体凑过去了些。

“又问什么？”他抬起头剜了眼她，有些不耐烦。

惹着他的应该不是她吧，她今日没犯事啊。

山/奈有一瞬的茫然，秉持着无解便忽略的原则，她自顾自的翻开账本：“嗯，我又有一个地方不懂了。”

闻言，楚进没说什么，收拾起案面的几本书正放在一旁，便伸出手接过山/奈递过来的账本。

见状，山/奈屁颠屁颠的跑向一边，坐在楚进身边，神情无辜的望向他：“刚开始学习的时候，问题总是多些的嘛。改天我”

“闭嘴。”楚进冷冷的打断了她，不愿听她的废话。

“哦。”山/奈噤了声，大佬思考总是不喜欢有小弟在旁边吵吵嚷嚷的，她懂。

等的无聊，山/奈在楚进身上来回梭巡了一番，瞻仰他的风姿。

下一瞬目光却落在他的腰上，劲瘦的腰肢在高腰束带下一览无余。

她垂眼盯了他的腰好一会，还在想今早束在他腰上的那条镶宝石的革带。

说真的，那宝石的颜色着实不错，要是能画上画去就更好了。

了解完账本撇过头来的楚进，见她那双如夜泛星的眼眸，正一闪不闪的直视他这边，心中闪过一丝诧然。

他顺着她灼灼目光看下去，顿时明白了什么，沉下脸色，执书卷的手掐得指骨微泛青白。

下一秒手中的书毫不客气的就呼在了她头上。

“我发现你注意力特别不集中，还学不学？”楚进稍稍掩饰了一番，声色严厉训斥着。

山/奈被打回神来，见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立马道歉道：“学学学，我学，再分心我就是小狗。”

“最好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再有下次，你知道是什么后果。”楚进掠了她一眼，道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山/奈不懂他为什么变了脸色，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发誓，您可千万别不教我。”

她还等着学成回去赚钱呢。

见她装作不懂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楚进咬牙切齿的提了一句:“最好你的目光也只放在它该落到的地方，别动歪心思。”

她确实喜欢他屋里的很多值钱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被当场抓包点名批评，山/奈难免有些尴尬，略显底气不足，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就看看，又不偷拿你的。”

“你还想拿？”楚进震惊难掩，一双俊秀的眸子微微眯起，几欲喷火。

她在想什么？她的腰能拿？

见一记冷刀飞来，山/奈妥协：“好，我发誓我再也不看了。”

于是，冒着火气的楚进只得按捺下情绪开始给不明所以的山/奈讲解。

半刻后，山/奈问明白了自己不懂的问题，拿起书便准备回自己房间。

临时，山/奈不死心又扭回头去问：“你今早系腰的革带在那里买的？那个宝石的颜色真的”

还来？！

好不容易送她走，又回来。楚进的脸色当即一变，怒不可遏道：“少给我动歪心思，想都不要想，滚。”

“小气鬼。”碰了一鼻子灰的山/奈撇下嘴角嘟囔一声，走了。

她像来时一样从北边窗户处跳出去，站住围墙上时，忽而见远处又有几人举着燃起的火把慌乱的朝这边跑来，前面两人好像还抬着担架。

“楚进，楚进，出事了。”

听见山/奈焦急的呼喊声，原本一脸不悦的楚进立即起了身走到窗户边，探出身朝外看去。

外头人声嘈杂不已，只见宋府家丁抬着奄奄一息的宋元进来，覆盖在宋元身上的毯子上有一大片比毯子颜色深的污渍。等有火把虚虚照过去时，楚进才看清楚是鲜血。

“啊！”山/奈惊叫一声，连忙捂着了眼睛，手中的账本摔落在地上。

他正想走出去，却听见山/奈的惊呼声，“又怎么了？”

“没事，晕血而已。”刚刚她的余光瞟到了毯子上红红的一片，她最不能看到这种血腥场面了，不然就头晕眼花心悸。山/奈就只能先捂着眼睛就这么止步在围墙上平复一下心情了。

“大夫！大夫！”

“楚大夫，快快救救我们家元儿吧，他想不开他”

外面有人急切的喊着。

“跑回自己房间去。”楚进顾不得她，说了一声便转身去查看宋元情况。

等一群人都进去后，山/奈才弱弱的扶着墙从上面跳下来，蹲在地上捡起了刚刚掉下的本子，幸亏她刚才没细看，不然她现在就和宋元并排躺在里面了。

她早该想到住在医馆隔壁，总会时不时见一些流血场面的，擦伤，摔伤，刀伤，太可怕了。她当初受伤时，就不敢看自己的伤口，就担心看见了直接白眼一翻随地躺下。

黑夜深沉，无月无风。

圆桌上火烛跳跃，融下一滴滴水蜡液来。

山/奈缩在圆桌前蹙着眉托腮，外头宋元的父母在争吵。长夜本就寂静，一声一响都会无限放大。于是，他们的争吵声便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她耳朵里。

“都怪你，你逼她做什么，我可怜的元儿哪。”

宋元重伤，他的家人们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着。宋元母亲宋夫人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指着宋元父亲宋常就大骂道。

说着又想起宋元刚才的情景便失声大哭起来，痛心至极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了。

“这，我也没想到元儿会走极端啊，眼见治病有了盼头。怎么又”宋常懊恼不已，却也只能万分煎熬的等着大夫从里面出来。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宋夫人越哭越伤心，一口气差点顺不下来。

院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喧闹声。

后面，陈维外公喊她去照顾一下伤者家属的情绪。

养女千日，用女一时。

姑娘家的温言细语是时候该去发挥作用了，很多时候医馆都需要个从中调和情绪的角色，陈维外公久处战场说话不分轻重随意惯了，所以眼下最适合的便是山/奈了。

“当初不是怕我说错话让我不要靠近那家人嘛，现在又需要我了？”山/奈很是不解，却还是照做了。“也罢，做一块有用的砖也行。”

医馆里的血迹都让人清理干净了，山/奈原本眯着眼小心翼翼走着的，现下脚步都大胆了些。

她大步迈着走进医馆里面的院子，只见宋老爷和宋夫人在屋外头焦急张望着里头的动静，满身的疲惫却还是放不下心去旁边休息一会。随行的一众丫鬟小厮也满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跟在主子后头哭丧着脸，更有甚者，撇过头去偷偷抹者眼泪。

难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他们身边，无法驱散。

见宋夫人有些站不住了，山/奈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她。出声安慰道：“夫人，还请保重身体，宋元他会没事的，和医馆的大夫认识这么久了他们仨的医术你们还信不过吗。况且宋元那么好的人，上天一定会让他化险为夷的。”

山/奈也不懂如何安慰人，只能用上以前看电视剧的那套说辞了。

“我先扶您去一旁休息一会儿吧，赶明儿宋元好了你们却倒下了可就不行了。”山/奈柔声道，扶着宋夫人时，还不忘回头同宋常说道。

“宋老爷，您也一起休息会吧。”

宋夫人看见面前语气温柔的姑娘，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她虚虚点了点头，借着山/奈手中的劲才勉强走向一旁的茶水间，一旁的随行丫鬟见状也忙跑上前来扶着宋夫人。

担心伤者家属没等到孩子平安无事后，父母自己就先倒下了，陈维端来了静心又能补充体力的甜汤给他们。

之后医馆就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夜色愈深，这个黑夜仿佛比任何一天的黑夜都要漫长。

无人言语，大家都只能安静的等着。

只有晚间的风从院墙中穿过，长廊下的灯笼摇曳着声响，烛光也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好似在暗示着什么。